圖:Andy Fu 文:呂政達 文章來源:靈鷲山平安襌
心道法師的〈大悲咒〉只是用聲音構成的一條進路,從聲音進到我們的心,在那裡找到了寂然無為的本性。
臨著馬路的八樓窗台上,放著我的單聲道音響,如果不將窗戶緊閉,迎接城市的躁亂和各種流竄的聲音,就像是一座聲音的戲台。
人的感官和心思都混雜在聲音之中
聲音是會做戲的,但音樂留下人類耳根所接收最好的軌跡。有位女作家曾抱怨,生活在都會的夾層間,聲音就如沒有解藥的傳染病,根據城內人們作息的定律,一波一波來襲。這時,相信只有音樂,才能稍微解放耳根。
我的情況則是,在窗台邊播放音量由小漸大,拉威爾的〈波麗露〉,或是可以攝心定神,由心道法師念誦的〈大悲咒〉有時也無濟於事。首先,心就像塗上所有奔放顏彩的畫布,一時很難安定下來,再者,窗外的聲音永遠都有狀況,有時是早起或晚歸的公車,司機遠遠的用大聲公宣告他的來到,還貼心的要下車的乘客小心走好。有時,是垃圾車帶著貝多芬和愛麗絲一起大駕光臨,我想貝多芬大概來不及知道,他去世後兩百年,東方有座島嶼的人們聽見他的鋼琴樂曲,就直覺連結到倒垃圾。十九世紀的德國,應該還沒有垃圾車這樣的發明。
每種聲音後都有某齣情節,更遠的連結到人的七情六慾,就像是心理學家華生所提到的制約反應,你很難不對聲音不做出反應。媽媽呼喚小寶貝的聲音,代表危險和警告的狗吠聲,簡訊兀自響起的鈴音,有時,樓下一陣急剎車的音響,外加機車或汽車的碰撞聲,沒多久街頭響起救護車的聲響,腦中自動構思一部故事,我都會忍不住探出頭去看個究竟。聲音是一座大熔爐,人的感官和心思必定都混雜在其內。
安靜,心就不再那麼容易被聲音牽動
但是,這並不是說,在現代人的生活裡,寂靜就肯定不再有機會。有一次,我為了想聽〈大悲咒〉,關緊所有的氣密窗,只差沒有用棉花塞窗縫,木魚的節奏在室內迴旋,升騰,法師溫婉堅定的聲音一路前進,帶領著我的思緒前進,我很快就沉浸在聲音所構成的神聖氛圍中。吟頌唱畢,才猛然醒過來的感覺,窗外窗內俱寂,好像天地間在那一刻只剩我一人,不,應該說,連這個我也是不存在的,心道法師的〈大悲咒〉只是用聲音構成的一條進路,從聲音進到我們的心,在那裡找到了寂然無為的本性。
這種感覺,也出現在幾年前我在台北大安公園的舞台參加寧靜運動,雖然現場有幾千個人聚集靜坐,雖然隔著花草樹木,新生南路的車輛和噪音還是免不得席捲來到,但當心道法師以一貫安靜的語調引導我們眼觀鼻、鼻觀心、心無所觀,一股熱流竄到我的耳根和眼際,心隨即就安靜下來的。在安靜中,心仍是進行式,永遠都停不下來的,心就不再那麼容易被聲音牽動。
安靜,其實總是意外的旅客。當我們保持專心的狀態,全神貫注的當下,有時候,連貝多芬在〈田園交響曲〉第三樂章那模擬暴風雨的樂段,也引不起耳根的關注。我不知道,你有沒有過這樣安靜的體驗?在那時候,你的「心」保持著不動的狀態,再怎樣狂飆的噪音都不會牽動著心緒。「好安靜啊。」你自己的聲音成為環境中唯一的獨白,安靜是一種非常舒服的身心狀態。
想起禪宗六祖惠能的故事,在廣州的法性寺,有兩位僧人在爭辯風吹旗動,是風動還是旗動,爭辯不休之際,惠能說道:「不是風動,旗動,是仁者心動。」如果心不動,不會去在意聲音的干擾,即使最大音量的噪音湧向耳際,也可以說是「安靜的聲音」。